1988年,冬。
意识抽离身体的最后一秒,林素馨的肺叶被锋利的冰凌感撑满、撕裂。
她蜷在桥洞的阴影里,身体的温度正一点点被水泥地吸走。
那件破烂的棉袄,像一张漏风的渔网,兜不住一丝暖意。
眼前最后闪回的画面,是师父王振华那张得意的脸。
是“好姐妹”李月娥挽着他的手,居高临下,将一盆脏水泼在她身上时,嘴角那抹怎么也藏不住的鄙夷。
是全厂大会上,她作为“商业间谍”被批斗,被无数根手指戳着脊梁骨,最终被东方红重型机械厂像撵走一条野狗般驱逐。
恨意滔天。
若能重来……“嘶——!”
脸颊上一阵滚烫的剧痛,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皮肉上,蛮横地将苏晚从死亡的冰渊中拽回人间!
她猛地睁开双眼。
刺鼻的消毒水味,瞬间灌满了鼻腔。
入目是斑驳泛黄的天花板,一盏发出昏黄光晕的老旧灯泡挂在上方,钨丝明灭。
厂医务室?
心脏狂跳,擂鼓一般撞击着胸膛。
她撑着床板坐起,视线扫过西周,最终定格在墙上的日历上。
白纸,黑字。
1986年7月12日。
她回来了!
竟然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一切悲剧的起点!
林素馨颤抖着举起手,指尖轻轻碰触左脸。
一道新鲜的、凹凸不平的伤口,正散发着灼人的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她跌撞着奔下床,冲到药柜前。
玻璃门上,映出一张苍白又狼狈的脸。
一道狰狞的烫伤,从眼角一路蔓延至嘴角,彻底撕裂了她原本清秀的容貌。
前世,这道疤是她所有自卑与懦弱的根源。
是它,让她在王振华和李月娥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沦为他们掌中的提线木偶。
可此刻。
玻璃倒影里的林素馨,凝视着那道血肉模糊的伤痕,嘴角却一点点向上扬起。
那笑容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野火燎原般的兴奋。
真好。
这道疤,是仇人亲手为她刻下的功勋。
这道痛,将时刻提醒她,那些未报的血海深仇!
“吱呀——”门被推开。
李月娥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踩着轻巧的步子走进来。
看到林素馨站在地上,她脸上立刻堆满了虚假的关切:“馨馨,你醒了?
快躺回去!
医生说你的伤口不能乱动。”
她将水杯递过来,恰到好处地垂下眼帘,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当时手滑了一下,焊渣才会溅到你脸上……你可千万别怪我啊……”她眼眶泛红,可那低垂的睫毛下,一闪而过的得意与快慰,却没能逃过林素馨的眼睛。
手滑?
林素馨记得。
前世,她就是信了这句鬼话,还反过来安慰自责的李月娥。
首到死前复盘一生,她才想明白。
分明是李月娥嫉妒师父王振华把重要的焊接任务交给自己,才在旁边“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制造了这场毁掉她一生的“意外”!
林素馨没动,也没说话,更没有接水杯。
在李月娥愈发错愕的注视下,苏晚动了。
快如闪电!
她的手猛地探出,五根手指精准而狠戾地扣住了李月娥端着水杯的手腕!
指骨收紧,发力!
“啊——!”
李月娥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感觉骨头下一秒就要断裂。
林素馨一步上前,贴近她的耳廓。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气息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李月娥的耳朵里。
“是啊,手真滑。”
“滑得……刚刚好。”
李月娥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血液都凉了半截!
她惊恐地抬头,对上的,是一双再无半分懦弱的眼睛。
那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燃烧着的疯狂与暴戾,让她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你……你放手!
疯子!”
“林素馨!
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一名戴着眼镜的医生快步走进来,眉头紧锁。
林素馨眼底的疯狂瞬间收敛。
她顺势松手。
李月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踉跄后退,“哐当”一声,手里的搪瓷缸子砸在水泥地上,磕掉了一大块白漆。
而林素馨,己经转身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呼吸微弱,仿佛刚才那个狠戾的恶鬼只是医生的错觉。
医生皱眉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李月娥,低声训斥:“病人需要休息,你大呼小叫什么!”
他走上前,为林素馨检查伤口,一边换药,一边习惯性地念叨着:“你也真是,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出事。
下午的表彰大会,你师父王钳工还要上台领奖呢,那可是咱们车间今年的大光荣!”
王钳工。
表彰大会。
林素馨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剧烈地颤动。
她当然知道王振华要领的是什么奖——窃取了她全部构思的,“快换式多功能卡具”!
那是他日后平步青云的第一块踏脚石!
也是她前世噩梦的序章!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愤怒中,她的手攥住了身下的铁床架。
就在金属的冰冷触感传来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嗡——没有声音,却胜似雷鸣。
一瞬间,整个铁床的结构图,在她的脑海中轰然展开!
每一根钢管的尺寸,每一个焊点的状态,每一处锈迹的分布,甚至床腿上一颗微微松动的螺丝……所有信息,都以一种超越时代理解的、精密至极的三维立体图纸形式,清晰呈现!
她的金手指——工业之心,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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