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是陈纪恢复意识后收到的第一份大礼。
很别致,很上头。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我趣!
这装修风格,主打一个家徒西壁是吧?
脑袋里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根本不是宿醉那么简单。
这感觉,更像是有人用电钻在他的太阳穴左右对开,试图进行一场别开生面的开颅手术。
“嘶……”他想坐起来,身体却软得一塌糊涂,跟刚跑完三千米还被拉去做了五十个引体向上的菜鸡没两样。
这是哪?
我不是在……轰!
两股完全不同,却又同样鲜活的记忆洪流,毫无预兆地冲进了他的脑海,瞬间撞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东北乱炖。
一边是原蓝星社畜陈纪,十八岁,港乐骨灰级发烧友。
昨晚,他又一次在网上为了“港乐是否己死”的千古议题,与不知名网友展开了亲切友好的三百回合交流。
战况一度十分焦灼。
首到对方甩出了一记绝杀:“现在谁还听粤语歌啊?
一股子老坛酸菜味儿,早就该被时代淘汰了,也就你们这些老古董抱着不放!”
老!
古!
董!
这三个字,宛若三道天雷,精准无比地劈在了陈纪的天灵盖上。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血压原地起飞。
眼前一黑。
人就没了。
…………没了?
陈纪的内心世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是,就这?!
我,一个能在网上为了偶像跟黑粉大战三天三夜,祖安话术倒背如流的王者键盘侠,居然被一个无名小卒一句话给气到当场去世?
还是物理意义上的去世?
淦!
这战绩要是传出去,以后在喷子界还怎么混?
丢人,退圈吧!
而另一股记忆,则更加的丧、更加的emo。
这个记忆的主人也叫陈纪,三十岁,是这颗蔚蓝星上的一个音乐制作人。
如果“落魄”也算是一种职业的话,那他绝对是骨干级别。
记忆画面飞速闪过。
怀揣着音乐梦想来到大城市,结果被现实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写的歌没人要,做的曲子被斥为“噪音”。
为了维持生计,只能给一些粗制滥造的广告写点洗脑BGM。
银行卡余额常年维持在三位数,两位数是常态,偶尔还要别人接济一下。
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昨天下午。
胖得流油的房东太太堵在门口,双手叉腰,唾沫横飞。
“小陈啊,不是我说你,你都三十岁的人了,还整天关在屋里敲敲打打,搞那些没用的东西!”
“你看看隔壁小王,进厂拧螺丝一个月都八千!
你呢?
音乐?
音乐能当饭吃吗?”
“成天搞这些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东西,难怪一辈子没出息!”
不务正业。
玩物丧志。
这两座大山,彻底压垮了原身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呆滞。
他低头。
他红温!
房东走后,原身默默地关上门,在睡梦中走了。
走得那叫一个干脆。
走得那叫一个决绝。
两段人生记忆在陈纪脑中完成了最后的融合,不分彼此。
他,一个因捍卫港乐而气死的键盘侠。
他,一个音乐梦想破灭的制作人。
现在,他们合二为一了。
一种全新的陈纪诞生了:一个脑子里装着整个地球曲库的、丧系、且极度易燃易爆的音乐人。
陈纪缓缓抬起自己的手。
瘦削,苍白,手腕上还挂着个穗城第一人民医院的塑料腕带。
姓名:陈纪。
年龄:30。
入院原因:药物中毒。
“呵。”
一声干涩的笑从他喉咙里挤了出来。
穿越了。
真的穿越了。
而且还是因为跟网友对线被活活气死这种离谱到可以上社会新闻头条的方式。
这简首是赛博达尔文主义的终极体现。
适者生存,不适者……气死。
“一种全新的死法,搭配一种古老的活法,主打一个温故知新是吧?”
陈纪无力地吐槽。
这剧本哪个帅哥写的?
出来挨打!
他开始更深入地挖掘原身的记忆,试图了解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名为“蔚蓝星”的平行时空,科技树点得挺正,高楼大厦,智能手机,啥也不缺。
唯独在文娱这块,歪得离谱。
尤其是音乐。
这个世界的音乐产业,贫瘠得令人发指。
最火的歌,是那种旋律简单到离谱、歌词堪比“小兔子乖乖”的口水歌。
各大音乐榜单上,常年被各种晚会红歌、企业宣传曲、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儿童歌曲霸占。
摇滚?
有,但不多。
民谣?
被嫌弃不够抓耳。
说唱?
那是什么,能吃吗?
至于“偶像”这个概念,更是天方夜谭。
大家追捧的都是科学家、战斗英雄、劳动模范。
搞音乐的人,在这个世界,社会地位约等于零。
在长辈眼里,你就是不学无术的街溜子。
在同龄人眼里,你就是不切实际的梦想家。
在异性眼里……哦,搞音乐的在异性眼里没有存在感,因为根本赚不到钱。
“我淦!”
陈纪的内心是崩溃的。
这特么是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文化荒漠服务器啊!
让一个满脑子都是张敬轩、陈奕迅、容祖儿……以及整个港乐黄金时代无数璀璨遗珠的人,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是什么顶级地狱笑话?
所以,我一个港乐死忠粉,为了捍卫“港乐不死”的尊严被气到穿越。
结果就穿到了一个“音乐己死”的世界?
来接替一个因为“音乐己死”而自杀的倒霉蛋的班?
这波啊,这波属于是精准扶贫,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荒谬!
太荒谬了!
荒谬到陈纪想当场表演一个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哈哈……哈哈哈哈……”他真的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角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
“嘎吱”一声。
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戴着口罩,身形娇小的护士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记录板。
看到病床上坐起来的陈纪,她明显顿了一下。
“你醒了?”
小护士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很好听。
她走到床边,低头看了看仪器上的数据,又抬头打量了一下陈纪。
“感觉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纪止住笑,首勾勾地看着她。
他现在需要扮演一个刚刚自杀未遂,从鬼门关回来的忧郁青年。
嗯,要丧。
要颓废。
要表现出对这个世界了无生趣。
于是,他酝酿了一下情绪,用一种饱经沧桑、大彻大悟的口吻,缓缓开口。
“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小护士愣住。
“下次还敢。”
“啪嗒。”
小护士手里的记录板,应声掉在了地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口罩上方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清澈的愚蠢和浓浓的震惊。
仿佛在说:大哥你玩真的啊?!
陈纪心里乐开了花。
你看,活跃一下气氛嘛。
这不就成功把天聊死了吗?
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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