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尝起来像锈铁和腐坏的黑巧克力。
苏芮将指尖从那颗暗紫色的晶体上移开，对着灯光眯起眼。
“纯度一般，次级品。”
她沙哑地说，刻意忽略卖家瞬间紧张的呼吸声，“里面掺了百分之三十的模拟悲伤。
黑市的规矩，你不懂吗？”
在这间名为“心扉”的地下情绪交易所，欺骗是最低劣的罪行。
昏暗灯光下，各种被剥离的情绪在密封罐中闪烁，如同被囚禁的萤火虫。
欢乐是耀眼的金色，愤怒是跳动的猩红，而此刻她手中的绝望，本该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暗紫。
“我...我急需信用点，”年轻人搓着手，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我妻子需要‘宁静’来做手术...”苏芮沉默片刻，将晶体放入检测仪。
数字跳动：68.5%真实度。
确实不合格，但足够真实。
她想起三小时前尝过的那份“宁静”——清澈如山泉，却让她整整麻木了一个下午。
情感对正常人来说是奢侈品，对她这样的“品味者”却是日常的毒素。
“按六折算。”
她划信用点过去，无视对方感激的目光。
在这座一切情绪皆可量化的心城，同情心是她负担不起的奢侈品。
就在年轻人转身的瞬间，尖锐的警报撕裂了地下室的沉闷。
红光旋转，刺耳的机械音回荡：“警告：B7区出现情兽波动。
重复，B7区出现情兽波动。”
人群瞬间骚动。
苏芮猛地起身——B7区，莉莉安工作的区域。
她冲出交易所，循着空气中无形的情感波动奔去。
越靠近B7区，那股味道越浓——纯粹的、未经稀释的恐惧，混合着某种更深层的恶意。
像是燃烧的塑料混合着腐烂的蜜糖，让她阵阵作呕。
街道尽头，一只由杂乱情绪凝聚而成的怪物正在成型。
它没有固定形态，像一团翻滚的黑色油彩，所过之处，行人们僵在原地，脸上浮现出空洞的微笑——他们的正面情绪正在被急速抽干。
“莉莉！”
苏芮在混乱中看见好友熟悉的身影僵在情兽前方。
没有犹豫。
她冲破警戒线，扑向莉莉安。
指尖触到好友肩膀的瞬间，海啸般的情感冲入她的感官——莉莉安的恐惧：医院消毒水味道，混合着童年夜惊的冷汗深藏的期待：她终于攒够信用点，准备为妹妹购买“勇气”对苏芮未说出口的担忧：像冬日里温暖的姜茶...“快走！”
苏芮试图拉起好友，却对上一双完全空洞的眼睛。
太迟了。
情兽的阴影笼罩下来。
在那团混沌的核心，苏芮尝到了某种绝不该存在的东西——精准的恶意。
如同手术刀般锋利的恨意，指向明确，结构稳定。
这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情兽！
一道身影比她更快。
藏青色制服，银色肩章，来人手持造型奇特的长柄武器——情绪稳定仪。
武器顶端射出网状蓝光，暂时遏制了情兽的扩张。
“情绪管理局！
所有市民立即疏散！”
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冰，没有任何波动。
苏芮认得他。
陆璟，管理局最年轻的执行长官，以毫无情感波动著称的“完美执法者”。
据说他出生时就接受了情感抑制手术，是纯粹的理性造物。
陆璟的目光扫过苏芮，在她异常清明的眼神上停留半秒。
“你能看见它？”
正常人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能量场。
情兽突然暴起，黑色触须绕过蓝光，首刺莉莉安胸口！
苏芮本能地伸手格挡。
皮肤接触黑色能量的瞬间，信息洪流冲垮她的意识——不属于莉莉安的记忆碎片：白色实验室，针剂冰冷的触感，某个反复出现的编号：Zero...刻意植入的指令：寻找、同化、回归...最深层的核心，一丝熟悉到令人作呕的气息：薄荷糖与旧纸张...“不！”
她尖叫着，却不是因疼痛。
触须在她面前寸寸碎裂。
情兽发出无声的哀嚎，整个形体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苏芮跪倒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她尝到了，在那怪物的核心，藏着属于她自己的童年恐惧。
当最后一缕黑雾散去，莉莉安瘫倒在地，呼吸微弱但平稳。
陆璟站在苏芮面前，遮挡了灯光。
“你吸收了它。”
这不是疑问。
他蹲下，平视她的眼睛。
那双眼里没有任何情感，却锐利得能穿透灵魂。
“我是情绪管理局特别行动处处长，陆璟。”
他亮出证件，“根据《异常情感管制条例》第17条，我现在正式征召你。”
苏芮擦去嘴角的污渍，苦涩地笑了。
“如果我说不？”
“那么我将以‘情感污染源’的嫌疑逮捕你。”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你的能力对情兽有特殊作用。
协助我们调查，或者被当作实验样本研究。
选择在你。”
远处，医疗队正在抬走昏迷的莉莉安。
苏芮看着好友苍白的脸，想起情兽核心那段属于自己却毫无印象的记忆。
薄荷糖与旧纸张...那是她童年最深刻的恐惧来源，本该随着八岁前的记忆空白一起被埋葬。
她抬起头，迎上陆璟毫无波动的目光。
“我需要知道真相。”
她说。
“可以。”
他起身，“前提是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在这个情感成为货币、记忆能够篡改的世界，狩猎开始了。
而第一个问题或许是：他们究竟在狩猎情兽，还是彼此心中深藏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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