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江南，雨丝像被扯散的银线，斜斜地织着。
青石板路被浸得发亮，倒映着两侧白墙黛瓦的影子，晕成一片模糊的水墨。
苏镜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站在“晚晴书斋”的檐下。
她刚结束一场关于古籍修复的讲座，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的气息。
浅灰色的旗袍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身姿，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被雨雾洇得有些湿润。
她微微侧着头，听着檐角滴落的雨声，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眼神静得像一汪深水，却又在不经意间流转出温润的光。
路过的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卖花的阿婆提着竹篮走过，篮子里的白茉莉沾着雨珠，她脚步慢了些，笑着问：“苏小姐，买串茉莉吗？
香得很。”
苏镜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串洁白的花上，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好，谢谢阿婆。”
她的声音清润，像雨打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不高，却让人听得心头一软。
付了钱，将茉莉别在衣襟上，那缕清甜的香气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浮动。
她重新望向雨巷深处，那里似乎藏着无数被时光浸润的故事。
就在这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个穿着鹅黄色连衣裙的女孩抱着画板，慌慌张张地跑来，像是没看路，差点撞到苏镜身上。
“啊！
对不起！”
女孩连忙站稳，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脸，眼睛很大，像受惊的小鹿，此刻正有些无措地看着苏镜，“我没看到您……”苏镜往后退了半步，稳住伞，摇摇头：“没关系。”
她的目光落在女孩怀里的画板上，画布被塑料布罩着，隐约能看到几笔勾勒出的雨巷轮廓。
女孩叫林溪，是附近美院的学生，趁着雨景来写生，没想到雨越下越大，只好慌着找地方避雨。
她看着眼前的女人，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对方身上有种很特别的气质，温和，沉静，却又像磁石一样吸引人。
尤其是那双眼，明明很淡，却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您也是来避雨的吗？”
林溪小声问，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苏镜点头，视线从她泛红的耳尖移开，看向雨幕：“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介意的话，一起在这儿等会儿？”
“不介意！”
林溪连忙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
她往苏镜身边挪了挪，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能闻到她身上混合着墨香与茉莉香的气息，让人心安。
雨还在下，敲打着油纸伞和屋檐，发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有风吹过，带着湿凉的水汽，林溪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苏镜注意到了，不动声色地将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自己的半边肩膀露在了雨里，很快被打湿。
林溪发现时，脸颊更烫了：“苏小姐，您伞歪了……没事，”苏镜淡淡地笑，“我不冷。”
她的笑容很轻，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林溪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她偷偷抬眼看苏镜的侧脸，线条柔和，下颌线清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沾在白皙的皮肤上，像碎钻一样闪。
“苏小姐，您是住在这附近吗？”
林溪没话找话，想多和她说几句话。
“嗯，就在前面的巷子里。”
苏镜回答，“你呢？
从学校过来的？”
“是呀，我在美院学油画，觉得今天的雨景特别美，就想来画下来。”
提到画画，林溪的眼睛亮了起来，“这里的老巷子特别有感觉，每一块砖好像都有故事。”
苏镜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回应。
她话不多，但总能在恰当的时候给出反应，让人觉得自己的话被认真倾听着。
林溪越说越自在，从画画聊到学校的趣事，又聊到自己喜欢的作家。
“我特别喜欢沈从文先生的文字，感觉他笔下的湘西，和这里的雨巷有点像，都慢悠悠的，藏着好多温柔的故事。”
林溪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苏小姐，就觉得您身上有那种……很安静又很温柔的感觉，像他书里写的人。”
苏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浅，却真实：“沈从文先生的文字确实温润。
或许是这里的雨，让人不自觉地慢下来了。”
林溪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像是盛着一整个江南的雨季，深邃，清澈，让人忍不住想沉溺进去。
她忽然觉得，今天这场雨，或许是上天的馈赠。
雨渐渐小了，天边透出一点微光。
“雨好像要停了。”
林溪有些不舍地说。
苏镜抬头看了看天：“嗯，差不多了。”
她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水珠，“我该回去了。”
“我也该回学校了。”
林溪抱着画板，心里有些失落，“苏小姐，今天谢谢您。”
“不客气。”
苏镜看着她，“路上小心。”
林溪点点头，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苏小姐，我叫林溪，双木林，溪水的溪。
下次……下次还能再见到您吗？”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唐突。
苏镜愣了一下，随即浅浅一笑：“我叫苏镜，苏州的苏，镜子的镜。
有缘的话，会见到的。”
林溪看着她转身走进雨巷深处的背影，那抹浅灰色的身影在湿漉漉的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衣角的茉莉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
她站在原地，首到那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握紧了怀里的画板，脸上带着傻傻的笑，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苏镜回到住处，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院子里的石榴树被雨水洗得油亮。
她换下湿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那串己经有些蔫了的茉莉，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个女孩身上淡淡的松节油味道。
林溪……像雨后初晴的阳光，带着蓬勃的朝气。
她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一本旧书，翻开，书页间夹着一片干枯的海棠花瓣，是去年秋天从老宅的院子里捡的。
窗外，雨彻底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上，反射出温暖的光。
远处传来卖花阿婆的吆喝声，还有孩童嬉闹的笑声，一切都慢悠悠的，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而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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