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港

恐怖片的音效从一楼传到二楼，震耳欲聋的同时，还伴随着女生的尖叫男生的调笑。

他们喝啤酒吃烤肉，惬意自在。

在这场年轻人狂欢的盛宴里。

房间里的谕杳是唯一的受害者。她住在客房，隔音效果本就不好再加上有人故意为之要让她不得安宁，她没辙了。

谕杳披上一件外套，带着怒气走出房门。

偌大的宅子里没有亮灯，楼梯拐角处出现的微弱光源是投在客厅墙壁上的荧幕。

客厅全是人，有人坐着或者躺着，也有搂在一起调情的情侣。总之都沉浸在电影情节里。

谕杳在沙发的角落里找到遥控器，她刚想伸手去碰，少年却抢了先。少年的手骨节分明，手腕细到腕表扣最后一个卡扣都松了。

他抬起手，摁动遥控器，将音量继续增加直到百分百，恰巧这时电影里的女主角正在惊声尖叫。

歪坐在少年身边的黄毛有些受不了的用手指塞住两只耳朵，接着用最大的音量吼道：“赋哥，声音会不会太大了！”

面对质问声，少年充耳不闻。

他瞥一眼谕杳，慵懒的眸光中是对谕杳的戏谑与轻视。

谕杳咬牙切齿的看着他，他随意的把遥控器扔掉，然后若无其事地点起一根烟。

蓝色火光乍起的瞬间，少年的眼变得更加深邃，却浑浊无味。他将烟夹在指尖，任凭烟灰掉落。

少年的视线始终没看屏幕，直勾勾的落在谕杳身上。

谕杳也没避开，她面色漠然，心底压着一口气，拳头是握了又握，但最后她还是没有挥拳，很安分地弯腰去捡遥控器，然后把音量调到最小。

音量骤减直至消失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从电影中抽离了出来，有人东张西望的问道：“怎么回事啊？高潮部分了！”

某个女生大声地指责道：“肯定是宋江阳那屁股大的把遥控器坐着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有些愠怒的众人又被逗笑。唯独那个叫宋江阳的黄毛开心不起来，十分不满的反驳说：“鹿淼你有病吧，不是我，遥控器在赋哥那里。”

闻言，鹿淼站了起来，她在人堆里一眼就看见了宋江阳口中的人。她越过沙发跑到那人身后，用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贺今赋你搞什么？”

贺今赋不耐烦的啧声，脸上出现不耐烦的情色，“眼瞎了？”说着，他支起身子，将烟杆扔进烟灰缸里，同时甩掉肩膀上的手。

鹿淼皱起眉头，不明白贺今赋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转眸一看，最不想见到人的竟就在一旁站着。她瞬间明白贺今赋的意思，于是把矛头对向谕杳，“你关的？”

鹿淼的嗓门是真大，就这短短三个字把在场人的注意力全都吸引了来。

她刚想破口大骂，宅子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她被迫闭嘴，悻悻地低下头。

进门的人是贺今赋的爸和谕杳的妈。

林非爱两只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首饰、定制礼服、名牌包，贺立山就宠溺的看着她，手上拿着给她买的草莓蛋糕。他们宛若新婚夫妻一般恩爱甜蜜。

贺今赋脸色本就欠佳，看见这一幕差点把手边的易拉罐捏爆。他阴着眸子，戾气从脊梁骨溢至全身，硬生生的逼退想上前安慰他几句的宋江阳。

贺立山是丝毫不关心儿子的情绪，开口就是给这些在他家里胡闹还作威作福的人下逐客令。“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以后跟着他们一起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贺立山的语气不善，他实在恨铁不成钢。

父亲的威严本是不可反抗，贺夫人还在贺家的时候常这样教育贺今赋。可现在物是人非，贺今赋对眼前的人毫无敬意，眼底缓缓爬上一抹嘲讽的意味，他嗤笑一声，“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不也睡了吗？”

“不三不四的人你不也往家里捡吗？”

话落，谕杳身子快被气的发抖，她怨恨地抬起头看向贺今赋，却发现贺今赋也看着她，二人视线交汇，谁也不服谁。

贺立山被气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

“立山，今赋年纪小说话不过脑子，没必要和他置气。”林非爱自知理亏，所以没因为贺今赋的一番话而恼怒，反倒宽慰贺立山。

贺今赋可不领她这个情，站起身，双手插兜，叼着一根烟，抬脚离去。

经过谕杳身边时，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沉默一秒，还是迈步，走出令他烦闷的家。

他带来的人自然是跟着他一起走。

不过几分钟，乌泱泱的一片人就溜了个光，只剩下三个人。

林非爱将贺立山扶到沙发上休息，接着道：“杳杳，你先上楼吧，功课都复习完了吗？复习完了就早点睡吧。”她边说边给贺立山倒茶，一个眼神都没给过谕杳。

谕杳知道林非爱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平浪静，她只会躲起来哭。

闹剧过后是静谧的夜，天空偶尔有飞机划过，跟星星作舞。

林非爱走进卧室，卧室里没开灯，只亮着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

一盘切好的水果被林非爱摆在谕杳眼前。“累了吧。”

谕杳摇摇头，似是欲言又止。

林非爱看出她的犹豫，也大抵知道她想说什么，“今赋今晚上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只是还不习惯有你和我，以后慢慢就好了。”

谕杳扯了扯嘴角，并不赞同林非爱的说法，因为她和贺今赋之间的矛盾远不止她妈上了他爸的床那么简单。

高一的第一学年，谕杳因为一次艺术大赛出名，情书收不断情话听不完，其中有个叫佘羡的人最为坚持，被拒绝多次也日复一日的示爱。

佘羡和谕杳不在一个高中，放学时间不同，但他每周五下午都会翘课，只为了跟在谕杳后面送她回家。

谕杳对佘羡提不起兴趣，她知道佘羡不学无术成绩常年垫底，于是说：“如果你能考进全校前一百我就和你在一起。”

这个赌约，佘羡应下了。

谕杳知道这不可能，让一个成天打台球唱k的人去学习太难了，就算去了也不可能迅速进步。

谁知道第二个月的月考，佘羡就跻身年级前一百。

放榜那天，佘羡给谕杳套上了他学校的校服，将她拉到红榜面前，兴高采烈的给她指自己的名字。

佘羡刚要开口提醒谕杳兑现承诺，身后的人群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佘羡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左脸颊挂着伤右脸颊流着血的少年大步上前，他周遭都散发着骇人的戾气，眼神阴暗，眸子无光，黑的彻底。

佘羡警惕地盯着这个明摆着是朝着自己来的人，把身后的谕杳护了又护。

谕杳并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一个局面，她瞥了一眼少年，然后就想离开。

谁知道少年直接上前拽住了她的衣领，她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你干什么？”

男女力气悬殊太大，谕杳根本挣脱不开。她面色苍白，紧张的额头冒冷汗。“你放开我。”这句话的语气不再那么强烈，是请求和祈祷，她已经把少年定义为疯子，所以害怕。

少年还是冷着一张脸，“别废话。”出口的三个字带着不可反抗的威压。

谕杳踉跄的走了几步路，她回头去看佘羡，不明白为什么他无动于衷，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少年转身把自己拎着向前走。

佘羡不敢抬头去看谕杳，他在思索些什么又像是逃避，一个人低着头沉默许久。但最后某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已经出现在了心中。佘羡追上少年的步伐，大声地冲着他吼道：“贺今赋！闫裳的事肯定跟她没关系。”

谕杳松了口气的同时，猛然发现拽着自己的人的手青筋暴起，表情也是一副被激怒的模样，他先凶狠的盯着佘羡，随后又把视线转回来瞪着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根本不认识闫裳。”

贺今赋显然不想跟他们废话，再没开过口，把谕杳拖着拽着带上教学楼顶楼。

此时，闫裳站在天台的边缘，她头发凌乱，神情恍惚，举止疯癫。她身后几米处围着三个人，都急的快要哭出来了。

听见贺今赋推开铁门的声音鹿淼顿时松了一口气，看见谕杳的那一刻，她气不打一处来，眼泪也掉了出来，她边哭边骂道：“都是你这个贱人！你快去给闫裳道歉，闫裳死了的话都是因为你！”

谕杳一脸茫然的盯着鹿淼。

匆匆赶来的佘羡冲上前推了鹿淼一掌，然后把谕杳拉到自己身后。“那些信息不可能是谕杳发的。”

在鹿淼和佘羡吵的不可开交时，谕杳终于想起闫裳究竟是哪号人物。

上个月的某次长假，谕杳被缠着在图书馆里陪佘羡复习，她正专注着给佘羡讲题，安静的图书馆内忽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女声——“放开我，我要去撕烂那个女生的脸！“

佘羡当时脸色变差，不自在的扣手摸耳朵。

谕杳察觉到他的异常，她转头闻声寻去，看见一男一女就在她不远处的书架旁边拉扯。

她当时并不认识。现在她知道了，是闫裳和贺今赋。

但是信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谕杳想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料到贺今赋再一次的揪住她的衣服，这一次是后领。

他把谕杳拽到自己面前，“去道歉。”

谕杳抬眸看向他，严重是不服气和不屑，丝毫没有服软听命的意味。

因为领子被扯着，她感觉喘不过气，她抬手抓住贺今赋的手腕，可任凭她使出全身的劲也无济于事。她小脸发青，“你是神经吗？都说了和我没关系。”

蔑视着谕杳的一双眼睛，贺今赋烦躁的笑出声，笑谕杳的不自量力与天真。

因为在他看来，无论发那些谩骂信息的人是不是谕杳，谕杳都必须去道歉。

“同样的话说第二次会很无趣。”

谕杳一把硬骨头，为从来就没做过的事情负责不是她的风格，就算面前有个酷似亡命之徒的人在逼迫。“我没做过我道什么歉？”

谕杳话落又开始挣扎起来，像案板上的鱼。

她清楚的看见，贺今赋的拳头已经握起来，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她的这张脸上。她没见过脾气这么暴躁的人。

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宋江阳的声音响起，他的话是对除了谕杳之外的所有人说的，“赋哥，鹿淼，佘羡你们先别吵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闫裳。”

贺今赋松了手，谕杳是被他“扔”出去的，她差点没站稳摔倒。

佘羡莫名地拉住谕杳的手，“被吓倒了吗？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

“不需要道歉。”谕杳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她的语气冷漠疏离，眼底泛出厌恶的目光。

佘羡的心顿时急切起来，害怕谕杳因为今天的事情反悔，他嘴唇刚动，远处忽然传来闫裳歇斯底里的呐喊声，打断了他的下言。

“佘羡，你再碰她一下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那么爱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应该爱我才对，你应该爱我！”

谕杳朝那几人看去，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贺今赋现在和变了个人一样，小心翼翼的往闫裳那边靠。

鹿淼跟在他身后，同样的收住了骄躁的个性，紧张地望着闫裳，害怕闫裳一个激动跳下去。

说佘羡不担心闫裳是假的，他的内心很乱，两种完全不同的想法在互相搏斗。一个是爱他十余年的人，一个是他喜欢的人。

谕杳看出佘羡的为难，恰好她并不想掺和这事或者看热闹，倒不如就这样，她道：“你既然担心她，就不应该来招惹我。”

话落，她回过身去拉铁门，手刚接触到把手，门就从里面被推开。是姗姗来迟的消防员和教导主任

主任找鹿淼了解了下情况，然后把佘羡和谕杳一起的带到距离闫裳一米的地方。

主任以“人命关天”做托词，逼着佘羡说出了许多违心的话才安抚好闫裳濒临崩溃的情绪。

谕杳站在这里很难受，她想走，谁都不让她走，都要让她开口说对不起三个字，可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什么辱骂短信，什么横刀夺爱，一群疯子。

闫裳被佘羡从高台上面抱下来，她把脸埋进他的脖子里一阵哭。

跳楼的戏码演完了，就该宣示主权了。闫裳得意洋洋地盯着谕杳说道：“你发给我短信里不是说佘羡非你不可吗？可他现在抱着的人是我，不是你。”

佘羡有些听不下去，但怀里的人刚被安抚好，根本受不得刺激。他没有松开怀抱，只是眼巴巴看着谕杳。

谕杳嘴角勾出一抹讽刺的笑，眼神中充斥的是无所谓三字。

“第一，我没有发过任何短信。”

“第二，你拿命换来的爱，我根本不稀罕。”

听见这些话，闫裳瞬间被激怒，她疯了般推开佘羡冲着谕杳奔去，她掏出一把小刀要往谕杳身上划，只是被贺今赋拦住了。

贺今赋控制住闫裳的同时，胳膊上多了很多道伤。他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也不置可否了。

谕杳感觉自己摊上了一群疯子，她转身撒腿就跑，因为害怕受伤，特别是自己的脸。

那天之后谕杳从别人口中得知闫裳割腕自杀了，现在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未卜。

闫裳的父母坚持要找谕杳，她被叫去学校政教处谈话过，经过调查发短信的人的确不是她。但两个学校以及闫裳的父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并没有要还她清白的意思。

她成了杀人未遂的犯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贺今赋更不会放过谕杳，他打听到谕杳住的地方，亲自蹲点，只是刚蹲到人，话还没说几句谕杳就犯了低血糖，直接昏倒在他面前。

谕杳在医院里醒来时，发现林非爱和一个陌生男人守在旁边。

林非爱察觉到谕杳眼底闪过的那一丝疑惑，就有些娇羞的介绍起身边的人，“杳杳这是你贺叔叔，是妈妈的二婚对象。”

听见前一句谕杳以为贺立山是来给自己道歉的，因为他儿子。

听见后一句，谕杳瞬间不淡定了。她头皮发麻，怯怯地抬起眸子，和站在床边抽烟的人对上视线。

贺今赋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冰冷毫无温度。

贺立山看着他这副模样，咳嗽两声，“今赋，以后不准再有欺负妹妹的事情发生。”

妹妹？

贺今赋嗤笑。

他只有一个妹妹，已经被谕杳害得半死不活。

搬进贺家后谕杳从保姆张姨口中知道，闫裳和贺今赋是青梅竹马。

贺今赋一直把闫裳当亲妹妹对待，捧在手心里当宝贝，贺夫人走之后闫裳是他最亲近的人。十六岁之前，贺今赋没想过他随意瞥过一眼的少女，会成为打破这一切的人，

还成了唯一和他纠缠不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