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苏家的第三天，一场决定我命运的家庭会议，在水晶吊灯冰冷的光辉下拉开了序幕。
长长的红木餐桌上，摆着精致的骨瓷茶具，但没有人碰。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香薰和无声的压迫感。
坐在主位上的，是我名义上的父亲，苏氏集团的董事长苏正廷。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每一声都像砸在我的心上。
他的眼神，和我初见他时一样，充满了审视和疏离，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他身旁，是我那位保养得宜的母亲，林慧。
她穿着一身雅颂最新款的套裙，目光却始终落在我身旁那个女孩的身上——苏晚儿。
那目光里，是我从未感受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心疼。
苏晚儿，那个顶替了我十八年人生的假千金。
她今天穿着一条洁白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眼眶微红，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又强忍着不说的柔弱模样，我见犹怜。
“苏然，”苏正廷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却不带一丝温度，“把你从乡下接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应该知道，我们苏家和傅家有一门娃娃亲。”
我垂着眼，纤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所有的情绪，没有作声。
当然知道。
为了这门婚事，苏家找回了我这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女儿。
因为联姻的对象，是京城傅家的继承人，傅夜宸。
一个传说中，在三年前一场大火里被烧得面目全非、双腿残疾，性格也变得暴戾乖张、以折磨人为乐的怪物。
林慧见我不说话，眉头蹙得更紧，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苏然，你别摆出这副死人脸。
让你嫁给傅夜宸，是你的福气！
傅家是什么门第？
你一个在乡下长大的野丫头，能嫁过去，是你祖上积德！”
“妈，”苏晚儿柔柔弱弱地开了口，她伸出白皙的手，轻轻覆在林慧的手背上，声音带着哭腔，“您别这么说姐姐。
姐姐刚回来，还不适应。
这件事……都怪我。”
她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地往下掉。
“当年和傅家定下婚约的，本该是我。
可我……我害怕。
我听说傅先生他……他……”她哽咽着说不下去，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瞬间让林慧的心都碎了。
“傻孩子，这怎么能怪你？”
林慧立刻反手握住她的手，心疼地帮她擦眼泪，“你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我怎么舍得让你去跳火坑？
傅夜宸现在就是个废人、一个疯子！
你嫁过去，这辈子就毁了！”
她一边安慰着苏晚儿，一边用刀子般的眼神剜向我：“苏然，你听清楚了。
晚儿是我们苏家的掌上明珠，她不能嫁。
这门亲事，本就是我们苏家女儿的，你是亲生的，理应由你来履行婚约。”
好一个“理应由你”。
我放在膝上的手，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也是在这样一个场景，他们用同样冷酷的言语，将我推入了深渊。
那时我哭过、闹过、苦苦哀求过，我说我也是她的亲生女儿，为什么要去替一个冒牌货受过？
可换来的，是苏正廷的一记耳光和一句冰冷的“不知好歹”。
他们把我绑起来，强行塞进了婚车。
后来，我被那个传说中的“怪物”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惨死在一场离奇的车祸里。
而苏晚儿，则踩着我的尸骨，嫁给了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风光无限。
重活一世，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三个人的脸。
苏正廷的冷漠，林慧的厌恶，以及苏晚儿眼底深处那藏不住的得意和恶毒。
多可笑的一家人。
“姐姐，”苏晚儿见我神色平静，似乎有些意外，她咬着下唇，继续她的表演，“我知道这件事对你很不公平。
如果你不愿意，我去求爸爸妈妈，我去……我去嫁。
虽然我很怕，但为了苏家，为了不让爸爸妈妈为难，我愿意……”她这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更是衬得我这个亲生女儿自私凉薄。
林慧立刻急了：“晚儿，不许胡说！
没你的事！”
苏正廷也沉下脸，对我说：“苏然，我们不是在和你商量。
这是通知。
只要你乖乖嫁过去，苏家会给你一笔丰厚的嫁妆，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另外，城西那套别墅，也可以过到你的名下。”
他用施舍的语气，说着自以为是的恩赐。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像前世一样，崩溃、哭喊、拒绝。
苏晚儿的嘴角己经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胜利微笑了。
他们期待着我失控的丑态，好让他们更加名正言顺地将我这个“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丫头”扫地出门。
这种被人掌控命运，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快感，他们一定很享受吧。
可惜，要让他们失望了。
在他们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轻轻地、清晰地开口了。
“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颗炸雷，在客厅里炸响。
苏正廷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了。
林慧脸上的刻薄瞬间凝固。
苏晚儿那楚楚可怜的表情，更是出现了一丝龟裂，眼底的错愕一闪而过。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们大概准备了一万句说辞来对付我的哭闹和反抗，却唯独没想过，我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你……你说什么？”
林慧最先反应过来，她狐疑地盯着我，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回到这个家以后的第一个笑容，那笑容很浅，却带着一丝他们看不懂的玩味。
我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我说，我同意。
我嫁。”
为什么不嫁？
他们以为傅夜宸是地狱，却不知道，那才是我重生的唯一生机。
他们口中那个暴戾、残废的怪物，前世却是在我被苏家伤得体无完肤时，唯一给过我一丝温暖的人。
只是那时的我，被仇恨和恐惧蒙蔽了双眼，首到死前才看清真相。
而这门婚事，也并非他们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苏家之所以能和傅家定亲，全凭当年苏家老爷子对傅家那位只手遮天的老太爷有救命之恩。
老太爷重情重诺，亲口许下婚约，还留下了一枚价值连城的古玉作为信物。
上一世，苏晚儿就是拿着这枚古玉，在傅老太爷面前颠倒黑白，说我这个亲姐姐如何逼迫她替嫁，她是如何善良无辜。
老太爷信了她，在我死后，动用雷霆手段打压苏家，最终将苏家逼至破产。
苏晚儿这才如愿脱离苏家，毫无负担地嫁入豪门。
这一世，这枚古玉，这张王牌，我绝不会再让给她。
“你……你真的同意？”
苏正廷的脸上也露出了意外之色，但更多的是一种解决了麻烦的松懈。
他重新审视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比他想象中要“识时务”一些。
“当然。”
我端起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从容得不像一个刚从乡下回来的女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林慧警惕地看着我，“我告诉你苏然，你别想狮子大开口！”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傅家给的彩礼，我要全部带走。
另外，当年傅老太爷留下的那枚订亲信物，也必须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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