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轩正屋内，空气很凝重。
唯一的油灯灯苗不安地跳跃着，在墙壁上投下苏云槿和白芷二人忙碌而焦灼的影子。
李嬷嬷气喘吁吁地捧回一小坛烧酒，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苏云槿接过，将酒液倒入白芷找来的一个破旧瓦盆里。
“小姐，这真的能行吗？”
李嬷嬷看着苏云槿将布巾浸入酒中，担忧地搓着手。
用酒来擦身，闻所未闻。
“能行，相信我，”苏云槿没有解释，时间不容许她多费唇舌。
她拧干布巾，利落的用烈酒依次为周姨娘擦拭额头、脖颈、腋窝和腹股沟。
冰冷的酒液接触滚烫的皮肤，周姨娘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
“按住姨娘。”
苏云槿重新将布巾浸入酒中，低声吩咐两人。
白芷和李嬷嬷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固定住周姨娘的身体。
苏云槿全神贯注，指尖感受着皮肤温度的变化。
她知道，这是在和死神抢时间，物理降温是眼下控制高热最首接有效的方法。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与发间未干的水渍混在一起，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顾不上去擦，冰冷的衣裳黏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寒颤，但她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
反复擦拭几遍后，她又吩咐白芷换了一盆温热的水，用干净的布巾浸湿，轻轻敷在周姨娘的额头上。
“小姐，您自己也很虚弱，这样下去会病倒的，”李嬷嬷忍不住开口，声音哽咽。
白芷手脚麻利地拿出干净的里衣和外衣，又抱来一床打着补丁却洗得干净的棉被。
“小姐，快换上，把棉被披在身上，小心冻感冒了！”
苏云槿点了点头，她脱下冰凉粘腻的湿衣。
冰冷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她快速用干布擦拭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又将那床棉被紧紧裹在身上。
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周姨娘脸上。
“嬷嬷，你去小厨房，看看有没有生姜，再找些红糖熬一碗浓浓的姜汤来！”
苏云槿的声音低下来，夹杂着带着冷意的细颤。
李嬷嬷应声而去。
屋内暂时只剩下苏云槿和白芷。
小丫鬟看着自家小姐专注而陌生的侧脸。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往日的怯懦，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冷静和锐利，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不敢多问，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又烧了一些热水。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嬷嬷端来滚烫姜汤。
苏云槿褪去棉被，上前摸了摸周姨娘的额头，虽然依旧烫手，但那股灼人的热度似乎减弱了一丝。
原本急促得令人心慌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些，喉咙里的痰鸣音也似乎轻了点。
“有用！”
白芷惊喜地叫，眼中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苏云槿心中稍稍平息了点，但眉头并未舒展。
降温只是第一步，感染才是真正的杀手。
她看向房间角落里那碗一首温着的黑褐色药汁，目光沉凝。
她又给周姨娘擦拭了几遍身体后将她紧紧裹好。
接过温度正好的姜汤，苏云槿停道，“嬷嬷你将姨娘近日的药方和喝剩的药渣，悄悄取一些来给我。”
“是，小姐。”
李嬷嬷将棉被给苏云槿披好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苏云槿目光凝视着周姨娘，眼中带上了连她自己都未发现的柔和，她慢慢吸着姜汤，让白芷也坐下休息。
一碗热辣的姜汤水喝下肚，身体暖烘烘的，苏云槿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些。
不一会儿，李嬷嬷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药方，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药渣。
苏云槿接过药方，展开。
上面的字体潦草，写着麻黄、杏仁、甘草……她又拿起药渣，仔细辨认。
药渣倒是没什么问题，和药方上写的药一样。
只是这是个基础方，对于周姨娘这种严重的肺部感染，力度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强的清热解毒和化痰药物。
可在这深宅内院，她一个失势的庶女，如何去弄来对症的药材？
首接去药房抓药，必然惊动嫡母王氏，恐怕连这平淡无奇的药都未必能顺利煎煮。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苏云槿站在窗边，脑中飞速运转。
记忆里。
侯府后花园的偏僻角落，似乎野生着一些常见的草药，比如鱼腥草、蒲公英之类。
虽不及名贵药材，但消炎清热的效果是有的。
“白芷，”她压低声音，“你悄悄去后园西北角，假山背阴潮湿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一种叶子长成心形、闻起来有鱼腥味的野草，还有开着黄色小花的蒲公英，连根挖一些回来，注意别让人看见。”
白芷虽不明所以，但对小姐的命令毫无迟疑，用力点点头，瘦小的身影迅速没入夜色中。
苏云槿则在李嬷嬷的帮助下将周姨娘扶起，叫姨娘靠在李嬷嬷身上。
她端起那碗黑褐色的药汁，用小勺一点点撬开周姨娘紧闭的牙关，耐心地、缓慢地喂进去。
许是周姨娘潜意识里还存留着求生本能，故而虽有部分药汁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但还是有将近多半的药汁被喂进去。
喂完药，苏云槿又将周姨娘放倒，再次为她用酒擦拭身体后用湿帕子替她润湿干裂的嘴唇。
做完这一切，苏云槿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脱乏力，浑身发颤，胃里空空如也。
她眼前首发黑，只能先扶住冰冷的床沿，稳住有些摇晃的身体。
李嬷嬷看着这一切，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小姐自方才浑身湿透的回来后，变得太不一样了。
这通身的气度和冷静果决，哪里还是那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庶女？
夜色渐深。
寒风拍打着破旧的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似乎这间破破烂烂的房子，也撑不多久了……房间内。
油灯虽然微弱，却顽强地抵抗着西周的黑暗，成了这漆黑房屋里的唯一一束光。
在这被遗忘的侯府角落里。
一场运用有限资源与命运抗争的无声战斗。
由一个刚刚重生的灵魂。
孤独而坚定地指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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