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散!”
大理寺卿跪在女帝面前,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双手捧着一枚银针,针尖部分呈现出一种诡异幽蓝色。
“陛下,拓跋首领确是中毒身亡,所中之毒,经太医署与臣共同查验,确认是我胥国宫廷秘藏之毒‘碧落散’!
此毒特性猛烈,见血封喉,且……气味极苦,需用大量蜜糖方能掩盖。”
他顿了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几乎不敢抬头看女帝的脸色。
“而……而根据使团随行人员指认,以及宫内侍卫所见,拓跋首领在遇害前最后单独见过的人,正是……正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宫女小蝶!
且殿下宫中,也确实发现了含有异常甜味的药渣……”只见小蝶如同跪在沈璃面前,刚要说话,头一歪,嘴角涌出黑血,倒在她的脚边,死掉了。
证据链,几乎在瞬间就被完美地构架起来。
长公主露慕昭“幕后黑手”的罪名,似乎己被铁板钉钉。
昭阳殿内的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为了安抚舍塞尔部使臣,沈璃被暂时软禁在内殿,殿门外是女帝亲派的、面无表情的凤翎卫,她们手握刀柄,眼神警惕,仿佛她是什么极度危险的囚犯。
身体的余痛尚未完全消散,但更让她心寒的是这扑面而来的恶意和险境。
她靠在榻上,强迫自己深呼吸,将那属于警察的冷静和理智从混乱与恐惧中剥离出来。
不能慌。
沈璃,你是警察!
现场、证据、逻辑!
找出漏洞,破局!
她仔细回忆着每一个细节——那碗安神汤的异常甜味、小蝶递汤时毫无异样的表情、自己发作的时间、拓跋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机……太巧了,巧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是谁?
是谁要杀露慕昭?
又是谁要杀拓跋首领?
一石二鸟,同时挑起胥国内乱与两国争端?
这背后的黑手,所图甚大!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在低声交涉。
“……让我进去!
我只确认殿下是否安好!”
一个清朗而焦急的男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小顾大人,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我并非要违逆陛下,只见一眼!
若殿下无恙,长渊即刻离去!”
顾长渊!
他来了!
沈璃心中一动,挣扎着起身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到一个身着月白儒衫的修长身影正与凤翎卫对峙。
他面容清俊,气质温润,但此刻眉宇间却染着浓得化不开的忧急,眼底有着明显的青黑,显然多日未曾安眠。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顾长渊猛地转头看来。
西目相对的瞬间,沈璃看到他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但那惊喜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扫过,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沈璃清晰地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困惑与惊疑。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她不是原来的露慕昭?
顾长渊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了一句:“殿下,保重。”
然后,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入脑海,这才转身,匆匆离去,方向似乎是……藏书阁。
他离开后不久,殿外传来凤翎卫恭敬的行礼声:“世子。”
紧接着,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推开,光线涌入,勾勒出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身影。
来人穿着一身靛蓝色镶狼毛边的草原服饰,褐色的长发用一枚狰狞的狼首铜箍束在脑后,肤色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小麦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如同西伯利亚冰川下封冻的蓝宝石,冰冷、锐利,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他逆光而立,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精准地钉在沈璃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轻蔑。
“胥国的公主?”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草原风沙磨砺过的质感,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意。
“说来也巧,我草原的勇士,舍塞尔部的雄鹰——拓跋,自上午与您会面后,下午就离奇命丧黄泉。”
他迈开长腿,一步步逼近,狼皮靴踩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璃的心尖上。
“据说,在您的闺房中海找到类似的毒药?”
那属于掠食者的强大压迫感,几乎让沈璃窒息。
“你们胥国人,都喜欢用这种下毒暗算的龌龊手段?”
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蓝瞳中翻涌着杀意,“给你两个选择。”
“一,”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刀身泛着幽冷的寒光,“我现在就杀了你,用你的血,祭奠拓跋的亡魂。”
沈璃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站首,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那双冰冷的眼睛。
阿史那云似乎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二……”他猛地俯下身,冰冷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草原青草与皮革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将沈璃完全笼罩:“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醒来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毒杀一个草原首领?
是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
还是……”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威胁:“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巨大的恐惧之下,沈璃的脑子反而在高速运转。
不能承认,承认就是死!
必须反击,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
“……汤是甜的。”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
阿史那云眯起了眼睛,危险的光芒在蓝瞳中闪烁“我昏迷初醒,身体虚弱,御医叮嘱饮食需极其清淡。”
沈璃语速加快,大脑飞速整合着信息,“那碗安神汤,却带着一股不正常的、刻意掩盖的甜腻。
碧落散味极苦,需用大量蜜糖方能掩盖,这说明下毒之人,要么不懂药理,胡乱添加;要么……”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阿史那云:“时间仓促,他只能利用手边最容易获取的、味道浓重的东西来掩盖药味!
比如——御厨房常备的,用于制作甜品的玫瑰蜜露!”
她顿了顿,继续抛出自己的分析,试图将水搅浑,为自己争取时间和机会:“世子若想找到真凶,为拓跋首领报仇,就不该来这里杀我灭口。
这正中幕后黑手下怀!
你应该立刻去查!”
“第一,今日经手过我宫中膳食、药物的所有人,尤其是能接触到玫瑰蜜露的人!”
“第二,谁能从看管森严的御药房或太医院拿到碧落散?
此物既是宫廷秘藏,管理必然严格,绝非寻常宫人能轻易到手!
背后定然有一条隐秘的渠道!”
“第三,我今日的确与拓跋首领就马匹交换问题,单独见面,但在场宫人众多,我怎会如此愚蠢的选择在我宫中最近的偏殿动手?
他又为何会独自去往偏殿?
是谁约见了他?
用了什么理由?
这同样是关键!”
阿史那云沉默了。
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那双冰封的蓝瞳紧紧锁住沈璃,里面的杀意未退,但却多了几分审视和……极淡的、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玩物的兴味。
这个胥国公主,和他想象中那个病弱、阴沉的形象完全不同。
她怕,但她的眼神深处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分析力。
她的话,逻辑清晰,首指核心,不像临时编造的谎言。
“很好。”
他缓缓首起身,收刀入鞘,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他嘴角那抹残忍的弧度依旧挂着,“既然公主殿下声称无辜,并且如此‘热心’地提供了查案方向……”他朝殿外做了一个手势,两名身材魁梧、眼神凶悍的草原侍卫立刻入内。
“向女帝陛下通禀,让热心的公主殿下协助尽快破案——”他侧身,让开通往殿外的路,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公主殿下缉拿凶犯,你我联合,在日落之前,定能把这只藏头露尾的老鼠揪出来。”
他刻意加重了“联合”二字,充满了讽刺。
沈璃知道,这并非合作,而是更严酷的监视与考验。
“不过,公主最好祈祷我们能找到真凶……”他猛地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敏感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若找不到,或者你中途耍什么花样……我会让你亲身体验一下,我们草原上,对付叛徒和敌人的‘狼刑’,究竟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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