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这是?”
冬雾愣了愣,俯身将那册书卷拾了起来。
看着像是被什么吓了一跳的宋怀皎,还细细查看了一番,这书页上是否有什么虫子。
她家姑娘最是怕虫子了。
然而仔细看了看,这书页干净的很,并没有什么异常。
“姑娘,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想到父亲了。”
这会儿宋怀皎才回过神,接过了那册书,再次拿到手中,兵法二字便映入眼帘。
这是一卷兵书,本不是宋怀皎该看的。
宋家对女儿的教导虽不似旁的世家那般,要求宋怀皎将女四书倒背如流,却也是不叫宋怀皎看这些书的。
这书,也是因宋父亡故,才落到宋怀皎手中的。
但对于这兵书中的内容,宋怀皎却算得上是熟悉。
不是因为旁人,而是因为,谢枕。
上一世她做出那等丑事,谢枕又不愿娶她,便被永城侯下令禁于侯府之中,她自己也无颜面对旁人。
只觉一出院门,便会被人声讨,可叫她难过的,并非只是自己背上骂名。
而是对不起娘,也连累宋家百年清誉,尽数毁于她手中。
所以将近一年之久,别说出侯府,便是这绛月轩的院门,宋怀皎都未曾出去过。
直到中秋那晚,冬雾和秋绒道侯府众人皆去了宫宴,连下人都被特意恩准外出看花灯。
两人劝她出去走走,她望着天上的圆月,又想母亲了,还是听了两人的话。
提着冬雾和秋绒为她做的花灯,在侯府后院花园走着。
她是一个人,有时候,她也只想一个人走一走。
的确如两人所说,彼时侯府后花园空无一人,那是那时宋怀皎少有的放松的时候。
如果没有碰见谢枕的话。
要是知道那时出门会碰见明明该在宫宴的谢枕,宋怀皎说什么也不会踏出房门半步,但她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那夜圆月高照,霜白的月光下,一切都那么清晰。
包括谢枕抽剑,被嫣红的血色包裹的俊脸,那点点血迹,喷洒在那张玉面之上。
像是圣洁的神像染上了某种污秽,叫纯白的神明一瞬之间,便被恶化成了地狱修罗。
宋怀皎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眼见那人在谢枕面前倒下,她被吓的几乎失了声。
直到花灯落地,她才回过神,强烈的求生欲,叫她转身就想跑。
然而抬眸的下一瞬,就对上了谢枕的目光。
那双疏离淡漠的眼睛,只是随意一瞥,眼底刚杀完人的戾气,却几乎叫宋怀皎呼吸不过来。
她腿脚不知为何开始发麻,想跑,却因无力跌坐在了地上。
只能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谢枕提着那还在往下滴血的长剑,走到她跟前。
看着那长剑上斑驳血色中倒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她甚至不敢呼吸,心头的恐惧叫她喉咙都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他会杀了她。
她以为谢枕会杀了她,因为她亲眼看见了这位光风霁月的侯府世子杀人的场景。
然而谢枕垂眸看了她半晌,不知为何,又慢慢蹲下了身。
伸手抚过了她的脸颊,骇人的腥气叫宋怀皎至今都记得,她胃里一阵翻滚,却又不敢吐。
直到看见那修长指尖上的水渍,宋怀皎才后知后觉,她哭了。
“哭了?”
与这般想法同步的,是谢枕微微偏头看向她,带着疑惑的目光,和那道低沉的询问。
就像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一样。
但因为太过恐惧,在谢枕问完这句话后,宋怀皎就晕了过去。
虽然有些没出息,但她的确是被吓晕的。
后来据冬雾两人所说,她是被谢枕抱回去的,但两人看见的谢枕,身上并无血迹。
就仿佛,宋怀皎看见的,都是她的臆想。
但她知道,那不是。
因为自那以后,谢枕便会隔三差五寻个由头来绛月轩,她心中惊惧,只觉对方是为了那夜花园之事。
但也不知谢枕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来了也未曾提起那夜花园的事,只是在桌案边坐着看书,看的,就是宋怀皎从宋家带来的书。
那兵书,便是其中一册。
宋怀皎不知谢枕到底欲意何为,只心惊胆颤地在一旁候着。
后来实在害怕,想着离人远些,毕竟一看见这人,宋怀皎就忍不住想到那夜。
曾经那疯狂的喜欢,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但谢枕似乎没有这种察觉,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竟拉着她讨论兵书。
她哪里听得懂这些,谢枕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讲与她听。
便是宋怀皎再不想听,也记下了。
记忆回笼,宋怀皎看着冬雾手上的书册,微抿了抿唇,这辈子不会了。
“把这些书卷收起来吧,只留我近日常看的那几本便是。”
冬雾点了点头,一想起老爷夫人都不在了,她也忍不住有些难过。
还是听从宋怀皎的吩咐,将这书卷都仔细放了回去。
刚归置完物什,便已是酉时了。
“表姑娘,晚膳备好了,夫人请您去前厅用膳。”
宋怀皎正看着书,一道人影便走了进来,是赵兰沁身边的贴身丫鬟春喜。
“我晓得了,多谢春喜姐姐,我这就去。”
赵兰沁身边的人,自然都是顶好的,春喜是个和善性子,上一世也帮了宋怀皎不少。
她朝春喜笑了笑,因着在榻上看书,她便卸了钗环,此刻冬雾又替人簪上了。
对面的女子显然是被这一声唤得有些受宠若惊。
“表姑娘实在客气了,奴婢怎担得起表姑娘如此称呼。”
春喜同样笑着推辞了一句,但眼底隐多了几分笑意。
“以往沁姨便常同我说,是将你们几个当做自家女儿一般疼爱,这一声,自然是担得的。”
这话更是听得春喜心中熨帖,夫人待她们自是极好的,竟连才来的表姑娘都瞧出来了。
替宋怀皎簪好了钗环,一行人才出院门,朝前厅走去。
侯府除了嫡系永诚侯这一脉,还有两房,二爷谢洪宣,三爷谢洪誉,皆是永诚侯谢洪明的庶弟。
二爷官居太常寺少卿,三爷则是太子詹事。
但如今皇帝并未立太子,这太子詹事,便是个闲散之职。
二房和三房又各有一双儿女,都是些好相与的人,上一世,宋怀皎与几人相处的都还不错。
甚至若是她并未鬼迷心窍给谢枕下药,或许她与谢知宜,也不会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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