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只剩下林小鱼和王秀娟两人。
昏黄的煤油灯下，王秀娟用一块破旧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林小鱼的额头和脖颈，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眼泪依旧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在林小鱼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
林小鱼闭着眼，心里五味杂陈。
穿越前的她，是个孤儿，靠着拼命读书、疯狂内卷，才在大城市站稳脚跟，结果呢？
二十八岁，猝死在凌晨三点的电脑前。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心脏骤停时那瞬间的解脱感——终于，可以休息了。
再睁开眼，就成了这个同样叫林小鱼的十六岁女孩。
这个女孩有父母，却活得比孤儿还累。
父亲愚孝，母亲软弱，奶奶刻薄，叔婶算计，堂哥堂姐更是把她当丫鬟使唤。
记忆里，原主每天都在不停地干活，喂猪、砍柴、洗衣、做饭……却连一顿饱饭都难得，最后在沉默的劳作和精神的压抑中，耗尽了生命。
“小鱼，喝点水，娘扶你起来。”
王秀娟哽咽着，试图扶起她。
林小鱼就着母亲的手，小口啜饮着碗里温热的水。
她知道，不能再“昏迷”下去了，得适时“苏醒”，才能进行下一步。
她睫毛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刻意带着几分刚醒来的迷茫和脆弱。
“娘……”她声音沙哑地唤了一声。
“哎！
娘在！
娘在呢！”
王秀娟喜极而泣，连忙用袖子擦掉眼泪，“感觉好些了吗？
头还晕不晕？
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林小鱼轻轻摇头，目光扫过这间不足八平米、堆满杂物、窗户破旧漏风的柴房，心里叹了口气。
这就是原主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娘，我没事了。”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反而握住王秀娟粗糙的手，“就是……有点饿。”
这是真话。
原主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小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
王秀娟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为难和愧疚的神色。
家里的粮食都由婆婆统一掌管，每顿饭分多少都是有定数的，现在还没到晚饭时间，她根本拿不出吃的来。
“你等着，娘……娘去给你找找……”王秀娟说着就要起身，显然是打算去求婆婆或者自己挨饿省下口粮。
林小鱼一把拉住她。
“娘，别去。”
她看着母亲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不饿，真的。”
她不能让母亲为了这点事再去碰钉子。
今天的抗争，只是侥幸利用了大伙儿的猝不及防，若是为了一口吃的再去闹，反而落人口实。
当务之急，是巩固成果，并且给母亲“洗脑”。
“娘，您别担心我。”
林小鱼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这陌生又温暖的怀抱，慢慢说道，“我以前傻，总觉得多干点活，奶和婶子就能高看咱们一眼。
可现在我想通了，干得再多，累死累活，在她们眼里，咱们还是比不上会哭会闹的二叔一家。”
王秀娟身体一僵，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反驳。
女儿的话，像一根针，扎在了她心底最痛的地方。
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多年来己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你看二婶，啥时候抢着干过重活？
可好吃的、好穿的，哪样不是紧着向红姐和向军哥？”
林小鱼继续轻声说着，像是一只小猫在挠着母亲固守多年的观念，“还有小姑，嫁出去的女儿，回回空手来，大包小包走，奶说过半个不字吗？”
“娘，咱们以后，能不能也学着‘聪明’点？”
林小鱼抬起头，眼神清澈，带着一丝狡黠，“有些活，能干十分，咱就干五分。
有些亏，能吃，但也不能总吃，对不对？”
王秀娟看着女儿，感觉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从前的林小鱼，沉默、怯懦，眼睛里总是带着惶恐。
可现在，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有一种她看不懂的通透和……力量。
“小鱼，你……”王秀娟有些迟疑，“你咋能这么想呢？
都是一家人……娘，真是一家人，会逼着病刚好的我去下乡，换她亲孙女在家享福吗？”
林小鱼轻声反问。
王秀娟顿时哑口无言，只是搂着女儿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李桂花尖利的声音：“大嫂！
躲在屋里干啥呢？
娘说了，既然小鱼没事了，晚上的饭还得做！
难不成你想让娘动手？”
王秀娟条件反射般地要站起来答应。
林小鱼却用力拉住了她，然后朝着门外，用比刚才更加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回道：“二……二婶……我……我头还晕得厉害……离不了我娘……要不，要不您辛苦一下？”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即是李桂花气急败坏的声音：“呸！
真当自己是小姐身子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
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王秀娟惊愕地看着女儿。
林小鱼冲她眨了眨眼，压低声音：“娘，你看，有时候‘病着’，也挺好。”
王秀娟看着女儿狡黠的笑容，心底某处坚固的东西，似乎悄然裂开了一条缝。
她好像……有点明白女儿的意思了。
而林小鱼，则在心里默默盘算。
装病只是权宜之计，她得尽快让自己“病”得合情合理，并且“病”出风格，“病”出水平，让所有人一想起让她干活，就本能地觉得麻烦大于收益。
前世的卷王之路是死路，今生的咸鱼之道，才是通天坦途！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把这“废柴”人设，演绎得淋漓尽致。
第一个舞台，就选在……明天的厨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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