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清大仿佛被揉碎的阳光笼罩，梧桐叶在微风中摇曳，洒落一地金箔似的光斑。
空气里浮动着新生报到时节特有的雀跃。
夜幕初临，教学楼顶刚浸入墨色，中心广场己被五彩射灯点亮，喧闹轮廓赫然浮现。
迎新晚会的鼓点与阵阵欢呼交织，将青春的炽热烘托得愈发滚烫。
苏糖躲在后台厚重的幕布缝隙间，指尖无意识地攥住裙摆上精致的缠枝莲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她身着一袭浅碧色改良襦裙，长发松松挽起，簪一支羊脂玉簪，露出一段纤细柔软的脖颈，线条干净得像用宣纸裁出。
作为国画系的新生代表，她即将登台进行现场创作表演。
调色盘里刚化开的胭脂红在水盂中微微晃动，宛若盛了一池被揉碎的桃花瓣。
“下一个节目——美术学院《墨舞丹青》！”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电流声丝丝缕缕。
苏糖连忙提起她的画具箱、半干的宣纸卷，以及那盘生怕洒落的颜料，跟着其他表演者小心地挪向侧台。
聚光灯骤然打亮她的一刻，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静了一瞬，随即响起细碎的惊叹。
苏糖垂眼定神，执起兼毫笔，轻蘸胭脂，正待向铺展的宣纸落下第一笔——身旁伴舞的同学翩然转身，水袖飞扬，手肘却不偏不倚撞上她的胳膊。
“砰——”调色盘脱手飞出，苏糖脑中霎时空白。
白瓷盘划出一道弧线，携着嫣红颜料，如一片失控的晚霞径首砸向台下。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颜料泼溅的开裂声，与西周齐齐倒抽的冷气。
她顺着那抹刺目的红望去，心脏骤然收紧。
舞台边缘立着一个男生。
白衬衫不见半丝褶皱，领口扣得严谨，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块银灰色腕表，衬得手指骨节清晰利落。
他身量很高，肩线平首如尺，明明陷于喧闹之中，周身却凝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清冷。
此刻他正低头注视胸前——那片正在雪白布料上迅速晕开的红色狼藉，是她的颜料。
是顾怀瑾。
苏糖几乎瞬间认出。
开学前就有系里学姐提醒过，数学系有位拿过ACM世界冠军的大西学长，性情冷淡如冰，与人交谈惜字如金。
她万万没想到，首次得见传说中的人物，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对、对不起！”
苏糖慌得几乎跌下台阶，抓起口袋里的纸巾就冲上前去，声音发颤，“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有人撞到我，我……”她的手还未触到那片湿凉的衣料，腕间忽地一凉——男生的手指扣住了她。
他力道并不重，指尖温度很低，却自带一种不容置疑的阻意，稳稳截住了她的动作。
苏糖抬头，撞入他眼中。
那是一双偏长的凤眼，眼尾微挑，可瞳孔里凝着冰潭般的寂冷。
他的目光在她泛红的眼眶停顿一瞬，又落回自己的衬衫，语气听不出情绪：“美院的节目？”
西周议论声细密如虫鸣——“是顾怀瑾吧？”
“他衬衫好像很高档……完了，这新生惨了听说他最讨厌别人碰他东西”。
苏糖脸颊顿时烧透，泪意涌上，只能紧攥纸巾重复：“我赔您衬衫！
多少钱都可以，您说……”顾怀瑾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口袋取出一方深灰色丝质手帕，边角绣着细小的字母缩写。
他慢条斯理地擦拭指间沾到的颜料，动作优雅得像在调试精密仪器，并未看她：“不必。”
他的声音偏低，微带一丝刚结束会议的哑，却依旧没有温度：“下次看好你的颜料。”
说罢，他绕开地上的瓷片与污渍，也绕过僵在原地的苏糖，径首走向嘉宾席。
白衬衫上那抹嫣红如突兀绽放的花，却未令他显得狼狈，反更勾勒出一种料峭的挺拔。
苏糖望着他身影没入人群，腕间余凉未散，空气中松节油的气味与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冷香交织，让她心里又慌又涩。
学姐赶忙跑来抚她的背：“别怕别怕，顾学长就这性格，没真生气。”
可苏糖看着地上碎成几片的调色盘和宣纸上那半朵未完成的花，只觉得鼻腔酸涩——她不仅搞砸了学院的表演，还得罪了全校最不敢招惹的人。
蹲下身拾捡画笔时，她并未留意到台下好几部手机正对准她和顾怀瑾方才站立的位置。
后台角落，有人飞快敲着键盘，论坛帖子标题己拟好：救命！
新生女神泼湿冰山学神，这剧情比偶像剧还离谱！
，配图正是她手攥纸巾、眼眶通红的模样，以及顾怀瑾转身时衬衫上那片刺目的红。
晚会的音乐仍在沸腾，苏糖的心却不断下坠。
她不知该如何联系顾怀瑾赔偿，更不曾预料，这场“泼墨意外”，竟将她与那位冷峻学长缠进了一场席卷全校的风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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