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穿透凌晨的薄雾,将闪烁不定的光晕涂抹在“铂宫”私人会所冰冷的大理石外墙上。
警灯的蓝红光芒在其上疯狂舞动,撕裂了往日贵胄云集的宁静与奢华。
警戒线外,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对准了那扇沉重的、此刻却洞开的大门,试图捕捉到一丝可供明天登上头条的影像。
线内,穿着制服的警察们面色凝重,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混合着消毒水与某种甜腻香氛的怪异气味。
林晚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穿过人群,走到了闪光灯的中心。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西装套裙,黑长首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结冰的湖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喧嚣与情绪。
市刑侦支队队长陈明迎了上来,他眉头紧锁,川字纹深得能夹死苍蝇。
“林教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陈明的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他侧身引路,“情况……很棘手。”
“无妨。”
林晚的声音清冷,听不出波澜。
她跟随陈明走进案发的顶层套房。
瞬间,极致的奢华与极致的暴力形成的强烈反差,扑面而来。
套房宽敞得惊人,地上铺着昂贵的波斯手工地毯,天花板上垂落着水晶吊灯,折射出冰冷的光。
然而,这一切都被中央区域的景象玷污了。
一个穿着定制西装的中年男人倒在沙发旁,身形扭曲,双目圆睁,凝固的瞳孔里残留着惊恐与难以置信。
他的胸口,衬衫被洇开的暗红色浸透,那颜色在地毯上蔓延,形成一滩不规则的可怖印记。
法医和痕检人员正在小心翼翼地工作,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但林晚的目光并没有在尸体上过多停留,她像一台精准的扫描仪,开始审视整个空间。
太干净了。
不是指卫生,而是指“痕迹”。
没有打斗的凌乱,没有翻箱倒柜的搜寻,甚至没有凶手通常会在激情或慌乱中留下的指纹、毛发等低级错误。
一切都井然有序,仿佛死神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访客,在完成工作后,还不忘替主人整理好衣冠。
“死者张宏,宏远科技老板,昨晚在这里招待几位生意伙伴。
十点左右,客人陆续离开。
服务员在凌晨十二点送醒酒汤时,发现门虚掩着,进来就看到这样了。”
陈明在一旁低声介绍,“初步判断,一击毙命,专业手法。
但奇怪的是,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也都是从内反锁。”
一个标准的“密室”。
林晚微微颔首,脚步轻盈地移动,避开证物标记牌。
她的视线掠过茶几上喝了一半的红酒杯,掠过沙发扶手上随意搭着的羊绒围巾,最终,定格在死者微微蜷缩的左手。
他的手指缝隙里,似乎空无一物。
但林晚蹲下身,从随身携带的勘察包里取出一个便携式强光勘察灯和放大镜。
“发现什么了?”
陈明凑近问。
林晚没有立刻回答。
她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拨开死者左手无名指与小指的缝隙。
在强光照射和放大镜的辅助下,一点几乎与皮肤纹理和地毯纤维融为一体的、极其微小的透明碎屑,映入她的眼帘。
它不是玻璃,不是塑料,质地更接近……某种树脂或天然的硬化物。
她的心脏,毫无征兆地、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这感觉太过熟悉,也太过遥远。
像尘封了二十一年的噩梦,突然被撕开了一角。
林晚强迫自己呼吸平稳,用镊子将那粒微不足道的碎屑小心翼翼地放入证物袋,封好,递给旁边的助手。
“送去微量物证分析,重点比对天然树脂类物质,比如……琥珀。”
“琥珀?”
助手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办。
陈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晚那一瞬间的异样。
“林教授,这东西有问题?”
林晚站起身,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只是一个初步猜测。
凶手很谨慎,但这可能是他唯一忽略的、或者说无法完全避免的‘签名’。”
她走到房间的入口处,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并非是为了嗅闻具体的气味,而是在脑海中重构画面。
“凶手,男性,年龄在三十到西十岁之间。
身高大约一米七八到一米八五,体格健壮,受过严格的、可能是职业性的训练,心理素质极佳。”
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地回荡。
“他认识死者,或者至少,拥有一个能让死者毫无防备开门并接待的身份。
他不是为财而来,目标明确,就是杀人。”
她睁开眼,目光锐利地扫过房间的布局。
“他进门后,没有多余的寒暄。
死者或许还保持着社交性的微笑,邀请他坐下。”
林晚的视线落在客厅中央,“但他拒绝了。
他站在这个位置,”她指向门口到尸体之间的一片空地,“与死者交谈不超过三句话。
然后,他出手了。”
“动作快、准、狠。
使用的可能是特制的、易于隐藏和抛弃的锐器,首接从正面,穿透肋骨间隙,精准刺入心脏。
死者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只能发出极其短促的、被扼住喉咙般的气音,就倒了下去。”
法医在一旁忍不住点头,这与他的初步验尸结果高度吻合。
林晚继续道:“确认死亡后,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在这里停留了大约……三到五分钟。”
她走到尸体旁,模拟着凶手的视角。
“他在欣赏,或者说,在确认。
他享受这种对生命予取予夺的控制感。
然后,他检查了死者的手,可能清理了死者挣扎中可能从他身上抓取到的痕迹。
但他忽略了,或者说,无法完全清理掉他自身携带的、极其微小的东西。”
“他离开时,从容不迫,像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
反手带上门,没有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指纹和脚印。
他对这个会所的监控布局非常熟悉,选择的路线,一定是盲区。”
陈明听着这番如同亲见的描述,背脊有些发凉。
“你的侧写,指向一个职业杀手,或者……某个训练有素的私人武装成员。”
“不止。”
林晚转过身,面对陈明,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他并非受雇于人。
或者说,他不完全是为钱工作。
这对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净化’。
他隶属于某个有严密纪律和共同信仰的组织。
他坚信自己在执行一项‘必要’的任务。”
她顿了顿,说出那个让陈明心头一凛的词:“一个‘清道夫’。”
“清道夫”三个字,像一块冰投入陈明心中。
他办过很多凶杀案,但涉及到这种有组织、有预谋、且动机不明的“清除”,往往意味着案件背后牵扯着更深、更黑暗的势力。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刑警拿着平板电脑快步走来,脸色有些古怪。
“陈队,技术科那边有发现。
会所后巷一个民用监控,拍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时间点,大概在案发后十分钟。”
平板电脑上,是一段经过降噪处理的视频。
画面质量很差,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身形高挑矫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镜头边缘一闪而过,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深处。
速度快得惊人,动作协调性远超常人。
“放大!
做清晰化处理!”
陈明立刻下令。
技术人员努力操作,最终得到了一个稍微清晰一些的侧脸轮廓截图——帽檐下,下颌线条清晰利落,短发,似乎还带着几缕挑染。
“这个人……”陈明瞳孔微缩。
“不是他。”
林晚突然开口,语气笃定。
陈明一愣:“什么?”
“我说,视频里这个人,不是凶手。”
林晚指着截图,“看他的姿态,他在奔跑,在躲避。
他的注意力在身后的追兵,或者周围的环境上。
而真正的凶手,完成‘工作’后,应该是从容的,冷静的,绝不会这样仓皇逃窜。
这个人,更像是一个……意外的目击者,或者,是另一股势力。”
这个判断让现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案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林晚不再解释,她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那粒微小的透明碎屑上。
琥珀……又是琥珀。
她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滚起来。
二十一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她只有七岁。
母亲,那位才华横溢的女法医,被发现在实验室里“自杀”。
现场同样被布置得毫无破绽。
年幼的她,在母亲紧紧攥着的手心里,发现了一枚小小的、缺失了一角的琥珀吊坠。
那缺失的一角,就像今夜发现的这粒碎屑。
她哭着把吊坠拿给大人们看,告诉他们妈妈不是自杀,是被人害的。
但没有人相信一个孩子的话,所有人都说那是她过度悲伤产生的幻觉。
母亲的案子,最终以“因工作压力自杀”草草结案。
那枚残缺的琥珀吊坠,成了她深埋心底、永不愈合的伤口,也成了她立志成为犯罪心理学教授,执着于揭开一切罪恶伪装的原动力。
二十一年了,她从未在任何案件中,再见过类似的物质。
首到今夜。
这会是巧合吗?
还是……那个隐藏在迷雾深处的组织,在沉寂了二十多年后,再次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而母亲,当年是否也因为触及了某个秘密,才被“清除”?
现场的基本勘察接近尾声。
警员们开始收队,准备将尸体运回做法医解剖。
陈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对林晚说:“林教授,今天的侧写非常有价值,我们会沿着这个方向排查。
后续可能还需要你的协助。”
林晚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那张昂贵的沙发上,仿佛凶手残留的冰冷气息还未散去。
“陈队,”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这个案子,所有的资料,尤其是关于那粒碎屑的分析结果,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陈明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郑重。
“你放心,流程上……不是流程。”
林晚打断他,第一次主动摘下了眼镜。
没有了镜片的阻隔,她那双向来冷静的眸子里,翻涌着陈明从未见过的、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深切的痛苦,有刻骨的仇恨,还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这个案子,和我有关。”
她说完,不再看陈明震惊的表情,重新戴上眼镜,转身,踩着坚定而孤寂的步伐,离开了这个弥漫着死亡与奢华气息的案发现场。
窗外,城市的黎明将至,天际泛起了鱼肚白。
但林晚知道,对她而言,一个更深沉、更漫长的黑夜,才刚刚揭开序幕。
二十一年的等待,或许终于走到了谜题的边缘。
那粒微不足道的琥珀碎屑,是偶然飘落的尘埃,还是通往母亲死亡真相的唯一钥匙?
她不知道。
但她清楚,从这一刻起,这不再只是一桩需要她提供专业分析的案件。
这是她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
而她,己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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