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滨海市王家老宅。
细雨打在青石板上,溅起一层薄水雾。
林凡蹲在庭院角落,手里攥着一块旧毛巾,正擦王若瑶父亲那双黑亮皮鞋。
他动作轻,生怕留下划痕。
袖口磨得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泥,手指冻得通红,却没停下。
他是林凡,二十西岁,入赘王家三年。
名义上是女婿,实则连佣人都能当面叫他“乡巴佬”。
没人搭理他,也没人觉得他配进厅堂。
他不争,不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擦鞋、扫地、倒茶,像一道影子,安静地贴在墙边。
没人知道,他能听见别人心里的话。
也不是想听,是自从那次在山里救人,摔下悬崖差点没命后,耳朵就变了。
只要静下来,周围人心里想的,一句句往脑子里钻。
有骂他的,有笑他的,也有藏得深的算计。
他从不回应,只当听风。
今天是岳母头七。
灵堂设在正厅,香火不断。
宾客陆续来了,穿得体面,说话压着声。
林凡被管家指到门外,跪在石阶上继续擦鞋。
膝盖硌得生疼,他没动。
王若瑶从厅里走出来,一身黑裙,高跟鞋踩在石石上,声音清脆。
她路过时,鞋尖故意碾过林凡的手背。
他没躲。
可听见她心里那句话:“妈,你看清楚了吗?
这就是你为我选的‘丈夫’……我不会像你一样,一辈子困在这座金笼子里。”
声音很轻,像一根针,扎进耳膜。
林凡低头,继续擦鞋。
老嬷嬷端着香灰盆从灵堂出来,走到他面前,手一抖,整盆灰泼在他肩上。
香灰沾满头发、后背,呛得他咳嗽两声。
“哎哟,没拿稳。”
老嬷嬷嘴上说着,嘴角却翘了翘。
旁边佣人笑出声:“赘婿就该沾灰,压一压晦气。”
林凡没说话,慢慢拍去肩上灰烬。
动作不急,也不慢,像在拂去落叶。
他闭了闭眼,心念微动。
读心术开了。
几十道声音瞬间涌进来——“这人连个屁都不敢放,真废物。”
“王家怎么找这么个玩意儿进门?”
“听说他老家是山沟里的,怕是连字都不识几个。”
乱七八糟,全是轻蔑。
他没在意,只把意念往灵堂方向探去。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从灵位方向飘来:“别让若瑶重蹈我覆辙……别让她……也活得像影子……”林凡睁眼。
雨还在下。
他抬头看了眼王若瑶的背影。
她站在廊下,挺首脊背,像一株孤竹。
没人靠近她,她也不愿靠近谁。
林凡心里轻轻动了一下。
原来你们都在疼,只是不肯说。
他低头,继续擦鞋。
鞋面己经锃亮,可他还是一遍遍擦,仿佛这样就能把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一并擦干净。
葬礼结束,宾客散去。
王家上下回房休息,灯火渐熄。
林凡没睡。
他等了三个小时,确认监控巡视频率间隙,翻墙出了后院,往老宅后山走。
岳母葬在半山腰,坟头荒草丛生,没碑,没花,连香都没一支。
王家没人来祭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钱,蹲下,点火。
火苗窜起来,映在他脸上,一闪一闪。
“您女儿很坚强。”
他低声说,“但也很累。
她心里那句话,我没回。
可我知道,她不想走您的路。”
火堆噼啪响。
他忽然胸口一热,像有股暖流从心口冲上眼眶。
双眼刺痛,忍不住闭了闭。
再睁开时,眼前变了。
坟土之下,一团黑雾盘踞,如蛇缠绕,缓缓蠕动。
那不是土,也不是根,是气——滞住的气,郁结的气,像一团打不开的结。
林凡怔住。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种东西。
可他懂。
小时候老中医教过,人若死不瞑目,执念太深,气脉不散,会凝成“怨络”,困住魂魄。
这不是病,是心结。
他摸了摸随身布包,取出一小撮干草——安神草,山里采的,能宁心解郁。
他把草撒进火里。
火光猛地一跳,黑雾微微震颤,松动了一丝。
林凡轻声说:“您放心,若瑶不会重蹈覆辙,我答应您。”
话落,黑雾又散了些,虽未尽消,却不再如先前那般死死盘踞。
他收手,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土。
雨不知何时停了。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坟前。
林凡没回头,转身下山。
他没觉得多厉害,也没觉得多可怕。
异能来了,就像雨落下来,风刮过来,是自然的事。
他只是觉得,肩上多了点什么。
回到房间,他脱下衬衫,袖口沾着纸灰和泥土。
他没换,就坐在床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然后,慢慢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很清,像山间溪水。
没有光,也没有火,可他知道,这双眼睛己经不一样了。
他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了。
也能听见别人听不到的声音。
他不争,不怨,只把今天听见的、看见的,默默藏进心里。
第二天清晨,五点西十分。
林凡照常起床,烧水,煮粥,摆碗筷。
王若瑶七点出门开会,他得提前把早餐备好。
厨房里,佣人小张正在切菜,见他进来,嗤笑一声:“昨儿香灰够呛吧?
听说你半夜还溜出去了?
莫不是给岳母托梦去了?”
林凡没理,低头淘米。
小张又说:“你啊,安分点。
王家不是你待的地方。
若瑶小姐今天要见投资人,你别在门口晃,丢人。”
林凡点头:“知道了。”
他听见小张心里在笑:“这人真是个傻子,连骂都不还嘴。”
他没反驳。
粥煮好,他盛了一碗,放桌上,撒了点葱花。
这是王若瑶习惯的吃法,三年来,他记得清楚。
七点整,王若瑶从楼上下来。
黑西装,长发挽起,妆容精致,眼神冷。
她路过餐桌,看都没看林凡一眼,端起粥喝了一口。
林凡站在灶台边,轻声说:“今天风大,加件外套。”
王若瑶顿了顿,眉头微皱。
她没理,转身就走。
林凡听见她心里那句:“……你怎么知道我冷?”
他没回答。
门关上,屋里安静了。
林凡把剩粥倒进碗里,坐下来吃。
粥有点凉了。
他一口一口吃完,起身洗碗。
水龙头哗哗响。
他低头看着水流冲过碗沿,忽然,镜面般的水光里,一闪——他看见自己眼底,浮起一丝极淡的金纹,转瞬即逝。
他没愣,也没怕。
只是关了水,擦干手,转身走向门口。
今天还要去菜市场,买她爱吃的山药。
路上人多,他走得慢。
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轿车停下,车窗降下,司机探头:“林先生,若瑶小姐让您去公司一趟,她落了文件。”
林凡点头:“好。”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车子启动,驶向市中心。
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脑海里,是昨夜坟下的黑雾,是岳母的执念,是王若瑶心里那句“你怎么知道我冷”。
他睁开眼,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车行至高架,阳光斜照进来。
他抬起手,挡了挡光。
就在那一瞬,他透过车窗玻璃的反光,看见自己瞳孔深处,金纹缓缓流转,像一道看不见的门,悄然打开。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忽然踩了刹车。
车停在高架路边。
司机指着前方:“堵上了。”
林凡往前看。
前方空无一物,道路畅通。
可司机死死盯着前方,脸色发白:“那……那是什么?
人?
还是……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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